作者：陈琦 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副教授

约翰逊这一思路听起来清晰，但要具体付诸实施却是另一回事。英国社会关于“脱欧”议题时至今日都尚无共识。约翰逊上任后立即组建了“脱欧”派内阁，展现出破釜沉舟的架势。但这并未改变保守党在整个议会只占微弱多数的事实。近期出炉的议会补选结果，更是让保守党与北爱民主统一党的执政联盟在议会里只剩下1票的优势。

进一步说，就算是在保守党党内，约翰逊在党首竞选时的高支持率也并非必然。约翰逊的高支持率，很大程度上说，是在“脱欧”进程陷于僵局，“脱欧”日期一再推迟的情况下，保守党阵营内“脱欧”派成员日益焦躁而致民族情绪反弹造成的。约翰逊所扮演的形象和角色、所释放的言论与激情，恰好满足了这部分民众期待“强人”出现、带领英国突破困境的心态。这种由“后真相”时代的情绪所推高的支持率，其根基并不牢靠。

面对10月31日最后的“脱欧”期限，约翰逊政府目前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。一旦新政府不能按时“脱欧”，可以预见，约翰逊的支持率就会显著下降。

不仅如此，一旦约翰逊表现出过激的政策倾向，“无协议脱欧”如果从威胁欧盟重启谈判的筹码变成了真的现实威胁，约翰逊必然会受到以议会为主导的反对力量的钳制。从法理上讲，只要政府不申请推迟，10月31日就可以实现“脱欧”。但是，一旦真的出现“无协议脱欧”苗头，议会必定出手干预“无协议脱欧”动议，甚至还会发动针对约翰逊政府的不信任投票。在这种情况下，约翰逊的大概率结局就是下台，或成为创纪录的“短命”首相，然后英国提前举行大选。

可以说，约翰逊现在需要一种极高的政治平衡术和谈判的艺术，才能实现让英国所有人都满意的有协议的准时“脱欧”。他的政府能执政多久，一定程度上，依赖于国内外对手的“同情与怜悯”。

外交的艺术只有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间才能发挥显著作用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，再卓越的外交家都很难有腾挪的空间。约翰逊宣称，“我想鱼与熊掌兼得”，展示出一种不惜一切代价“脱欧”的决心，包括让“战时内阁”做好“无协议脱欧”的准备，其实内心巴望着欧盟会因为忌惮“无协议脱欧”的后果率先对英国做出让步。不幸的是，这种不惜玉石俱焚以迫使对方让步的“勇敢者游戏”，只存在力量相差无几的对手之间。

欧盟的经济体量比英国大了好几倍，对“无协议脱欧”的忍耐力也比英国大许多。况且，英国内部意见存在分歧，英国内部的反对力量会率先封杀“无协议脱欧”的可能，这使得欧盟有底气，静观其变，不急于就有关条款与约翰逊政府重开磋商。

客观地说，英国目前陷入“脱欧”泥潭，面临严重的社会意见对立，约翰逊虽然不是始作俑者，但也难辞其咎。像“脱欧”这种可能影响国家发展的重大决策，政治家不该一味地去迎合所谓的“民意”，更不能随意采用未经证实的数据误导民众。“脱欧”的呼声在英国加入欧共体之初就已存在，回应这种意见不应只是轻率地诉诸“公投”这种简单的民主形式，更不应该成为政客操弄民粹情绪、以机会主义态度获取政治利益的抓手。

历经风雨、政治经验极其丰富的英国女王，对约翰逊提出了开头那耿直的疑问，也许正反映了英国要走出当下政治困境的艰难。

来源：国关国政外交学人